第三卷 京城烟云 第二十九章 兄弟

造化神谭 六冏 3247 字 2022-11-03

鸟鹊群起如分巢的蜂群一般在天空涌动;老鼠大的带着小的,一串串开始成群结队地在地面暴走;野兔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,有的速度太快还触树而死;狐狸和狼竟然与他们平时不可多得的食物——鹿、犴一起无目的的狂奔;冬眠的熊也爬出了洞穴,笨拙地到处打着圈圈;就连冻僵的蛙蛇昆虫之属也都被强行唤醒了意识,只是苦于无法行动,只能等死。

很难想象,这片灰雾区竟然会有这么多动物,他们疯狂地逃窜,像一锅乱粥,场面蔚为壮观,但是无论它们怎样奔走,也逃不出这片看不见的灰雾覆盖的死地!终于慢慢地,一个个都精疲力尽,最后绝望地倒下。当然,这幅惨像只有开了天眼的修道者可见,阵外凡民是无法看清的,进入阵内则又成了狂乱的一分子。但皮袍客却看到了更多,那些花草树木与山石河水中所蕴育的灵,智识不全,尚无恐惧之念,只是面目模糊呆乎乎的一团,虽然也躲过了幡阵的掠夺,但处于念力波动如沸水的阵池内,显然也被磨灭无数灵性,数以千万计如雨般落下,由白而红,消散在地面上。而奔走呼号的生灵,最终它们的恐惧,都化为缕缕玄色光雾,汇集到阵幡之上,再不规律地一波一波,经由龙杖接引到皮袍客丹府。

这已经不是皮袍客成法以来,第一次观看生灵在阵内的挣命的惨相,虽然此时阵内无人,都是一些灵智未开的兽类,但皮袍客心里竟然还是泛出了一丝不忍!回想自己第一次落幡,合城人的惨状,如果不是复仇的信念支撑,如果不是想到自己族人的遭遇,他几乎想半途收手。

突然,一支阵幡失去了与龙杖的呼应!皮袍客几乎惊叫出声:“这怎么可能?!如此迅速破阵,难道是丹动期高手降临?可这样有数的老怪物,不忙着闭关准备渡九死一生的大劫,还有闲心出山来对付我?”皮袍客被这突发的意外震得有些乱了方寸。

要知道此阵一落,在龙杖加持下,阵内任何事物,都可随阵主心意变幻方位,近乎隐形,就算自己,如果不是握有龙杖,也做不到如此之快找到阵幡。可对手从三百里外过来,为了防范陷阱不会驭空,也不会以遁法快速穿行,那掐着时间算,几乎是等于到这里只看一眼,就把阵幡方位窥破!

皮袍客第一次感受到冬天的阵阵冷意!然而心底里冥冥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,仔细思索时又捕捉不到蛛丝马迹,这让他对于眼前的状况完全失去了应对能力,这就是传说中的引颈就戮吗?皮袍客突然又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,脑海里竟不可遏制地浮起一个小女孩脏脏的小脸。

“咦?”第二支阵幡被拔除时,出乎皮袍客的意料,要晚了许久。这时皮袍客也回过味来,第一支被破除的阵幡也不是来路上南方的红幡,而是北方靠近猎民莫昆的那一支黑幡。

对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?

皮袍客远赴万里到关内学习道法时,还是少年气盛,根本不去考虑在异族他乡会遇到什么困难,结果刚过青岭入了关,他仰仗的萨满术就失去了作用,原本指望的精湛渔猎技术,在唐与乌稽正打得胶着的情况下,怕被抓丁也不敢显露,这就使他的求道之路异常坎坷,几次险死还生,最危险的一次,生病无法动弹,差点一命呜呼在城门之外。

还是一个每天随父母到进出城做小买卖的小女孩救了他一命,小女孩也没个名字,瘦瘦小小的,自己也是营养不良,不知道怎么就和他看对眼了,不但偷偷来给他包扎伤口,还省出口稀粥给他吃,让他苟延了残喘,最后还成为众生之上的仙师,又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王。不知道小女孩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。不过现在小女孩在哪里已经不知道了,只当缘尽,没想去报恩。

但未偿不是受了小女孩善良的影响,皮袍客后来竟然也救下了一个孩子,机缘巧合之下,还带着他一起拜入了玄机门。这也是冥冥中的定数,那个孩子后来竟成为玄机门百年不遇的天才,陆俭,三年探海,五年八极圆满,再五年就成功开辟丹府。而自己以探海境入师,领先五个境界,现在的最颠峰修为也仅是丹成,算来目前最多也就高出陆俭一个小境界,随时可能会被追上。更讽刺的是,陆俭和自己极亲近,几乎是最了解自己的人,包括他潜回北陆封神,后又私炼“五色玄阴布瘟幡”等事,都被这小子窥在眼里,可能也已明在心中了。可自己最终也没兴起杀人灭口的念头。

想到这里时,第四支幡也失去联系了,用时和自己调整后的预估相仿。皮袍客现在已经可以断定来者是谁了,不过倒不用紧张了。

“陆俭,出来吧!”皮袍客用唐语喊到。

只见十米外一棵正对着的松树干一阵模糊,便走出来一位笑嘻嘻的年轻男子,本来相貌不丑,但干干净的脸上,永远带着一股市井瘪三的痞气,仿佛不歪个嘴斜个眼就不好意思见人。也是外罩皮袍,却敞着领露出里面的青衣道袍,不伦不类的随意,却不是陆俭是谁?看这一手举重若轻的土遁木遁之术,至少旋气境大成。

“哈哈!老孟还真的是你啊!老小子下手挺黑啊!”陆俭扎撒着胳膊扭着胯走过来,瞅准一个雪比较厚的地方,直接把自己扔在上面成一个大字。

“我不姓孟,以后叫我莫乌胤哲!”皮袍客平静地道。

“对我来讲都一样!”陆俭一边说一从怀里掏出四支幡子,扔给莫乌胤哲:“既然真是你,来的又是我,那老莫想必你也不那么紧张了,你的事我能猜到一些,但不完全,你能不能和我讲一讲?”

莫乌胤哲沉吟了一会儿,觉得对师门还是应当有个交待,既然是陆俭来,不妨把来龙去脉讲清楚。

“学艺复仇,很老套的故事。”莫乌胤哲放松下来:

“三十多年前,我是白岭下的莫乌河边一个很小的部落的孩子,那时刚刚记事。有一天夜很深了,我被嘈杂的声音在睡梦中惊醒,睁开眼,却看到了出去打猎许久未归的父亲,他浑身是血,皮袍也是烂的,正和母亲惊慌地收拾一些值钱的东西。见我醒过来就跑过来抱起我,说乖儿子别怕,爸爸会保护你。这时外面已经是乱哄哄的,马嘶狗叫连成一片,突然有人惨叫了一声,然后整个天空都像着了火!我家的撮罗子不知道中了几支带火的箭,一支都设到了里面,倾刻便烧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