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作精李瑜

宁樱强压下心底的慌乱,含泪的神情仿佛在控诉他的无情,“奴婢今日就要走了,这玉钗是郎君赠与,这般贵重之物奴婢不敢私带,还请郎君收回。”

那玉钗好似会灼眼,李瑜瞳孔收缩,忽然觉得心烦。

也不知是嫌弃还是厌恶,他忽地挥手将它打翻。

玉钗落地瞬间碎裂成了两截,宁樱知他动了怒,忙垂首趴下。

那人一脚踩过,重新回到桌案前,用先前的冷淡语气道:“到底主仆一场,去崔妈妈那里支五两银子走吧。”

听到这话,宁樱整个人都松了下来,千恩万谢地磕了三个头,卑躬屈膝地走了。

离开书房后,宁樱两腿发软,差点站不稳脚。

天知道她后背起了不少薄汗,就怕李瑜临头反悔。

殊不知书房里的李瑜已经开始后悔了。

他直勾勾地盯着碎裂成两段的玉钗,那是她刚及笄时他赠予的,她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刺他,无非是故意而为。

她以为她的小聪明他看不穿么,简直愚蠢。

他平时偏宠宁樱不假,这点他自己也承认。但他不会纵容女人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,倘若他言而无信,日后那女人不知得造作成什么样子。

想到这里,李瑜愈发觉得烦躁,却也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。既然送了出去,那就利落大方点,省得叫人瞧不起。

他默默地开导自己,他不痛快是因为与袁杰不战而败,而非宁樱的个人因素令他受到影响对她生了不舍。

嗯,一定是这样的!

事已成定局,崔氏也不好再费口舌,只得领了宁樱去账房支了一枚小小的金锞子打发。

待到下午申时,袁杰的酒才醒了些,带宁樱离府时李瑜装作没看见。

跟随袁家的仆从出了秦王府,宁樱恨不得放声高歌一曲。

她终于脱离了那个桎梏她六年的牢笼,尽管李瑜待她算得上不薄,她却再也不用按照他的喜好意愿伺候他了。

她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艳色,戴那种浮夸的头饰,可以把脸画得浓墨重彩,甚至晚上可以好好一觉睡到天亮,而无需时刻主意主卧的动静,在大冬天从被窝里爬起来服侍祖宗。

想到此,宁樱忍不住昂首挺胸,感觉自己终于像个人了。

至于奴籍,管他呢,先跑出来再说。

殊不知袁杰的随从高威看她很不顺眼,时不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。

宁樱却满不在乎,虽然她被李瑜打发出来,但以袁杰跟他的交情,再怎么也不会太过苛刻,就算要使坏,打狗还得看主人呢,虽然是前主。

这不,高威忧心忡忡地看向行驶的马车,憋了许久,才走到车窗前,压低声音道:“郎君,小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
马车里的袁杰懒洋洋的,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饮过酒了,还有些晕乎,听到高威话里有话,便应道:“说。”

高威迟疑了阵儿,才道:“郎君平白无故把秦王府的婢女带了回去,可有想过如何跟夫人解释?”

袁杰愣了愣,倒没想过这茬,只道:“解释什么?”

高威:“……”

他家郎君的心可真大!

袁杰后知后觉道:“我是给阿娘带的,三娘跟我闹什么?”

高威:“……”

默默地替自家主子祈祷,夫妻两口子别打架才好!

果不出所料,高威的担忧不无道理。

待马车抵达袁府后,袁杰安排府里的张管事把宁樱安顿到下人房。

忽见自家主子带了个女人回来,且还是生得不错的女郎,张管事不禁有些懵,忙看向高威,用眼神询问。

高威露出无奈又头痛的样子,小声道:“且安顿着,莫要怠慢了。”顿了顿,“那是秦王府二公子的宠婢。”

此话一出,张管事顿时头大如斗,忍不住偷偷瞥了宁樱两眼,觉得自家主子大概是皮子发痒,欠抽了!

要知道秦王府李瑜的威名全京城皆知,那是秦王老儿宠到心尖尖上的宝贝,且又得当今圣人青睐,全家都圣眷正隆,在京城里可是横着走的角儿。

结果人家的宠婢落到这儿来了,哪怕是个婢子,那也是个活祖宗啊。

张管事的心里头五味杂陈,偏偏宁樱挎着包袱视而不见,只是好奇打量这处新居。

怀着忐忑的心情,张管事客气地跟宁樱行礼。

宁樱回礼,落落大方道:“阿樱初来乍到,有劳张管事了。”

张管事连连摆手,做了个请的手势,说道:“阿樱姑娘这边请。”

宁樱跟着他朝后宅去了,路上张管事琢磨了许久,才试探问:“阿樱姑娘好端端的,怎么到袁家来了?”

宁樱倒也没有隐瞒,粗粗讲了个大概,听得张管事直摇头。

看来人家小姑娘也挺无奈的,自家主子做主打发了出去,怎敢违背?

但宁樱的来头他也有所耳闻,那可是李瑜的通房,前阵子还与京中贵女斗茶,可见不是一般人物。

如今自家郎君却厚着脸皮讨要了过来,不是烫手山芋是什么?!

想到此,张管事重重地叹了口气,身后的宁樱则默默地选择了无视。

二人去了后宅,张管事找到王婆子,让她给宁樱安排住宿,并特地叮嘱安排单间,清净些的,莫要受人打扰。

王婆子是个人精,一听这茬便觉得那女郎有来头,悄悄打听了一番。

张管事知道这事瞒不住,也怕她们怠慢了那祖宗,便把原委说了,听得王婆子咂舌。

那可是秦王府哩!

那样的大庙,里头就算是小鬼也不得了,如今却落到他们这小庙山头来了,还不得当菩萨一样供着?

王婆子手心里捏了一把汗,发愁道:“这到底是下人地儿,腌臜了些,我把她安排到哪里才好啊?”

张管事皱眉道:“你只管安排着,她再了不得,也只是个婢子,难不成还得另外寻主子房给她住?”

王婆子撇嘴,作死地漏了一句,“大老远讨了回来,没准以后真成半个主子了。”

张管事忙捂她的嘴,“休得胡说!”

王婆子不满道:“这烫手山芋,可愁死个人。”说罢去看宁樱。

宁樱坐在屋里,仆人备了茶水,一些下人时不时暗搓搓打量。她生得俊,举止淑雅,穿得也体面,跟个官家娘子似的,哪里像婢女。

人们不由得窃窃私语,对这个女郎生了浓厚的八卦兴致。

宁樱选择无视。

不一会儿王婆子过来,宁樱起身向她行了一礼,端方又稳重,叫王婆子自惭形愧。

她手忙脚乱地回礼,说道:“我们这地方到底比不上秦王府,阿樱姑娘怕是要委屈了。”

宁樱笑道:“王妈妈言重了,阿樱不过一介奴婢,可受不了这样的抬举。”

王婆子不由得在心里头暗叹,到底是从权贵人家那里出来的婢女,不卑不亢的,说话也好听,便道:“我给你安排一间单人住的,屋子是小了一点,但胜在清净。”

宁樱:“有劳王妈妈了。”

王婆子当即把她领到最尽头的单间,那屋子是小了些,里头的陈设也简陋,不过胜在干净。

既然寄人篱下,宁樱也不挑剔。

以前在秦王府她人缘好不是没有原因的,趁着没人时,塞了一粒小小的碎银给王婆子。

王婆子受宠若惊,忙推托道:“使不得!使不得!”

宁樱笑吟吟道:“使得!”又道,“阿樱初来乍到,许多规矩都不懂,还得劳王妈妈多多费心了。这点心意是我送王妈妈拿去吃酒的,你若推却,便是嫌少瞧不起阿樱的做派了。”

这话让王婆子为难,只得勉强收下,告诫道:“往后可不准这般了。”

宁樱点头,“王妈妈的训导,阿樱谨记。”

王婆子不动声色把碎银塞进袖袋里,别看小小的一枚,估计也有好几百文呢。

得了人家的好处,她耐心地把府里主子们的情形粗粗讲了一番。

宁樱认真地听着,不遗漏任何细节信息。

这边下人房里一片安宁,殊不知袁杰后院起火,自家夫人蒋氏跟他闹了起来。

宁樱进府的消息传得飞快,当时蒋氏正在做女红,听闻后,食指不慎被扎了一下,浸出了血珠子。

她身边伺候的贾婆子绘声绘色地把方才听到的消息细叙一番,听得蒋氏一张小脸发青。

她原本是一个体面的女郎,又替袁杰生了一双儿女,能讨公婆疼爱,在家中很有地位,是个说一不二的人。

这会儿听到自家男人从外头带了一个女人回来,不是要给她难堪吗?

蒋氏坐在房里沉默了许久,才咬牙道:“去,去给我拿把菜刀来。”

贾婆子吃了一惊,“娘子这是要……”

蒋氏冷冷道:“被人欺负到这份儿上了,我若还忍着,成何体统?”

贾婆子还有些犹豫,“可是……”

蒋氏见她不动,一怒之下拿起做女红用的剪子,忍无可忍地冲了出去。

贾婆子哎哟一声,赶忙追上。

袁杰的酒还未醒全,结果就见自家媳妇儿提着剪子要来与他拼命,酒顿时醒了大半。

蒋氏是个直性子,藏不住心思,悲愤欲绝质问道:“好你个袁四郎,枉我蒋三娘全心全意待你,不想你竟这般欺负我?!”

袁杰怕她乱来,忙安抚道:“有话好好说,你莫要干混账事。”

蒋氏提剪子指着他,愤怒道:“你可曾与我好好说过?平白无故带了一个婢子回府,闹得府里众说纷纭,说你袁四郎是要纳妾了!”

这话把袁杰唬住了,懊恼道:“胡说!我好端端的纳什么妾?!”

“那你把秦王府的婢女带回来做什么?”

“哎呀,我那是给阿娘带的!”又道,“宁樱茶艺好,厨艺也上佳,我想着阿娘挑剔,她应是能合阿娘心意的,哪有你想得这般龌龊!”

“我呸!这分明就是你的措辞,你就是动了花花心肠,想纳妾了,还冠冕堂皇推到阿娘身上,简直无耻!”

“欸,三娘你别蛮不讲理行不行,我袁杰是个什么样的人,你是今日才知晓的吗?”

他越是辩解,蒋氏就越是伤心,最后索性把剪子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,哭诉道:“四郎啊,你这般待我委实让我伤了心,我不活了,不活了!”

这疯狂的举动彻底把袁杰吓坏了,忙冲上前抢夺剪子。